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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日起, 兩人開始以夫妻關系示人。

從前與霓瓔關系見不得光時,趙執在有限的時間裏只能率先貪求男女之歡,靠肌膚的溫度來按住對她的渴盼, 可當這份關系忽然跨越了他的設想的程度,開始變得光明正大時,他很快便挖掘出更多床笫之外的趣味。

他白日窩在艙室看書時,她會進來幫他開窗引光,親送水食;他讀到好奇或不懂的地方,便將她拉到身邊圈在懷裏聽她詳解, 如聞天籟;客船偶爾會停靠沿岸的城鎮補充物資,他便攜著她一起下船, 走街串巷, 給她買些有趣的小物件兒。

尋常的小事, 在他這裏卻彌足珍貴樂此不疲, 有時一個晃神,好似這就是他們原本的一生,待清醒過來, 甜中又生澀。

一次偶然閑談, 趙執意外得知霧爻是她六年前收養的孤兒。

趙執與霓瓔相處久了, 越發覺得整日貼著霓瓔要這要那吃嘛嘛香的霧爻不像小仆,更像妹妹甚至女兒,加上他與霓瓔以新身份相處,難免整日黏在一起,這就讓原本的小尾巴霧爻顯得格外紮眼。

一次趙執帶霓瓔下船去尋酒, 忽見那小尾巴盯著酒壇有片刻失神, 繼而想起那天晚上她被耿馳拉手的事,便趁霓瓔嘗酒時悄悄問她, 是不是想情郎了。

這丫頭果然瞪眼炸毛,作勢要與他掐起來。

不是趙執多管閑事,霓瓔把耿馳遣返讓他們分隔兩地,轉身卻與他光明正大當起夫妻,整日如膠似漆,他怕這丫頭看在眼裏心生不平,對霓瓔生出什麽怨懟。

結果這一聊,把她是霓瓔收養的事聊了出來,而趙執對她的擔憂也著實是多慮,對她來說,與耿馳有那麽些男女間的悸動和一直跟著霓瓔兩件事並不相沖,她和耿馳總有再見面的機會,但她不能離開霓瓔。

少女篤定的語氣裏浮出真摯的稚態,看的趙執都忍不住和霓瓔一樣對她多了幾分包容,給霓瓔買小物件兒時,也會順帶給這小尾巴買點風味小食香嘴巴。

不緊不慢的走了五日,船過了宣州後便往越州去,這日又到了停船靠岸的日子。趙執看了一上午書,出艙室時站在船頭伸了個懶腰,一擡頭,看到了立在船頭的船旗。

其實趙執出發那日就留意到了這面船旗,他盯著看了一會兒,艙門打開,霓瓔換好衣服走出來,趙執回頭,笑著朝她伸手,霓瓔走過來,他再不看其他,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起下了船。

此處是湖州邊沿處一個小縣城,臨近杭州風景極佳,雖然地方不大,熱鬧程度卻不必他們此前路過的其他縣城差多少,趙執伸手搭著眉骨瞧了一會兒,嘀咕道:“人還挺多。”而且以青年居多。

霓瓔是以已婚婦人的身份與趙執走在一起,並未掩面,遇上些有定力的,多是假裝不經意的多看兩眼,若遇上些沒定力的,驚鴻一瞥忘了走路駐足不前者也比比皆是。

直至一個相貌清俊的年輕人路過他們身邊時連路都沒看,直接撞上一根木旗桿,惹得周圍笑聲連連,趙執終於沒忍住,一個冷眼掃過去。

那青年撞的暈乎乎,別人笑話都沒反映過來,陡然撞上一雙冷眸,他先是楞了一下,像是才察覺眼前情景,一張白凈的臉疼的一下紅了,眼裏帶了幾分歉意,對著趙執微微頷首,匆匆走了。

途徑一個成衣鋪子時,趙執二話不說走進去,出來t時攜了副帷帽,直接給霓瓔蓋上。

霓瓔也沒閃躲,只是隔著紗簾看了趙執一眼,趙執不自然的別開目光:“太曬了,給你擋擋。”太招搖了。

其實她剛到萬和鎮的時候也很招搖,後來殷家的財力令人刮目相看,大家知道她是大戶人家的女管事,有錢有權有手段,所以誰也不敢因她年輕貌美就輕浮挑逗。

對一個男人來說,身邊的女人惹人註目本是一件臉上有光的事,但對趙執來說,在沒有足夠的實力和基礎之前,她有多惹眼,他就有多不安,可他又不願當著她的面承認這些,便只能用些聽來就可笑的話遮掩那點昭然若揭的情緒。

霓瓔伸手扶了扶帷帽,“嗯,多謝你想得周到。”

有了遮擋,旁人的目光果然不再頻頻投向他們,趙執終於心安理得的開始攜妻閑游。

霧爻照舊像個兔子似的蹦蹦跳跳,一會兒往左邊躥出去,一會兒又往右邊墊腳瞧,直至他們路過一家酒樓時,霧爻被裏面陣陣喝彩掌聲吸引,扭頭看霓瓔,興奮的往裏指了指。

趙執牽著霓瓔站定,問她:“要看看嗎?”

霓瓔:“好啊。”她一開口,霧爻立馬往裏躥,趙執在後面喊:“當心別撞著人!”

酒樓裏的熱鬧,來自於一場文人自發的鬥技,作詩論文,酒令飛花,參加的並不止一人,熱鬧也止一處,小小的酒樓裏頗有百花齊放的架勢,趙執晃了一圈,意外的發現剛才偷看霓瓔看到撞柱子的那個青年也在場,他一身深藍布衣,背上一個書簍子,頂上拉出一截油布遮陽擋雨,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溫柔書生的氣質。

但比起剛才在路上迷迷糊糊又窘迫的樣子,此刻在場中靜觀的他卻更顯沈穩冷靜,並不像是路過來湊熱鬧的。趙執看了他一眼,拉著霓瓔轉身就走。

“沒意思。”

霓瓔被他拉出酒樓,不一會兒霧爻也跟出來了,她的確對這種事不感興趣,逛了一圈瞧個新鮮,見趙執和霓瓔要走,也全無留戀的跟著出來了。

外面日頭正暖,走一走反而舒服,路過一個茶寮時,趙執給霓瓔要了碗涼茶,又給霧爻買了碗甜水,霓瓔喝了半碗喝不下了,他順手接過一飲而盡:“老頭他們是不是也來湊這個熱鬧的?”

霓瓔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趙執沖她挑挑眉:“怎麽了?”

霓瓔說:“我當你不知道。”他們這一路都是跟著郝自通的後面走的。

趙執當然知道,“你當我傻?”

先是無緣無故說要出門,緊接著那老頭也說要帶學生外出游學,怎麽想都是有聯系的。

“幸而我最近多讀了兩本書,據說每年三月三上巳節,會稽山就會舉行修褉大會,借著這一習俗文人雅士匯聚,曲水流觴飲酒賦詩,對弈清談品文論事。”

“早年間國中戰亂不斷,即便是偏安一隅的江南地帶也苦受山賊水匪之難而令這種風雅之事暫時擱淺。近幾年戰火終於平息,憋悶多時的文人大概也想趁此機會暢所欲言發洩一通,所以這一帶才會如此熱鬧。”

“對了,”趙執又想起另一撞事。從年前開始,各縣就在忙於甄選人才舉薦入州,算算日子,如今正好是學子入州府考試的日子,這裏自然越發熱鬧,不過他記得寧縣因為縣學才將翻修,學生也是剛剛入學,情況尚不穩定,所以並沒有趕在這個當口急著輸送人才,所以才有了郝自通游學一說。

趙執將想到的與霓瓔說了一通,又很好奇:“老頭他們來這裏莫不就是為了參加這個大會?”三月三只是修褉大會的開始,秉著來都來了的態度,大家也樂得多多切磋交流,甚至有當場結為知己者,接下來還會一起相邀游玩踏青,延續修褉大會的樂趣。

“他們來這兒好歹有個熱鬧湊,你來這兒作甚?”

霓瓔撩起幕簾與他對視一眼,語氣含著促狹:“你沒聽過‘榜下捉婿’嗎?”

趙執楞了一下,表情慢慢變了,他雖沒見過榜下捉婿,可那些載滿人文趣事的手劄裏卻是記載了幾則發生在洛陽的“榜下捉婿”之趣事,不由朝霓瓔近了一步,光天化日之下,臉似要杵進幕簾之中:“我沒聽清,你說要捉什麽?”

霓瓔後仰避開他,輕輕推了一下,趙執懶洋洋的退了一步,手裏握她的力氣卻更大,輕輕哼了一聲,牽著她繼續走,不過心裏卻是明白了。

她還真是沖著這事來的。

如今朝廷剛剛平定下來,京城和地方官職也多有空缺,所以才要廣招人才為國效力。他見識過她對時事的敏銳掌控,也知道有權遠比有錢強得多,今日所見的這些人裏,不乏有未來的國之棟梁,所以是跟著老頭他們一路走來也好,湊這些熱鬧也罷,都是她收買人心的一部分罷了。

收買就收買吧,手裏有人好辦事。

可榜下捉婿這種事……

趙執在心裏冷笑。

除非他死了!

……

兩人逛了一圈回到船上,霧爻一如既往的像個人形置物架,身上掛了一堆下船買的小東西,吃的喝的玩的都有。

趙執今日似乎格外沒興趣看熱鬧,回來之後和霓瓔打了聲招呼就紮進艙室,午飯都只隨便用了點,結果等霓瓔晚間回到艙室,又被一個餓虎撲食按在床上。

這夫妻算是被他當明白了。

完事後,趙執靠坐床頭,把人抱在身上坐著,霓瓔伏在他肩頭,腿側酸軟無比,動也不想動。趙執一手抱住她的背,一手將被褥往上提了提,忽道:“今日那酒樓裏好像還有幾個貴人,遠遠瞧著,眾星拱月一般,那些五湖四海趕來的文人士子,怕都是來投靠的。”

雖說朝廷此次選才英雄不問出處,可這世上哪有絕對的公平,寒門子弟想要冒頭就必須先找到自己的人脈,站一輪隊伍。到了朝堂之上,光是穩住腳跟就已十分不易,所謂初心漸漸也成了個笑話。

霓瓔的下巴擱在他肩頭,她累極了,眼睛都閉著,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趙執只覺得她這調調莫名可愛,也無心再談別的,兩手抱住她,翻身將人放在床上,又仔細幫她扯了扯睡袍,每一根系帶都妥帖的系好,拉過被褥蓋上,與她共枕而眠。

次日一早,船照常啟航,行於湖光山色之間,春光正好。

霓瓔與趙執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他這些日子花樣突飛猛進,昨日托著她的腿鬧得太兇,以至於腿側的筋都像被拉扯到,身上也不大自在。

趙執看了她幾眼,問她是不是不舒服,霓瓔帶了點氣性懶得理他,趙執神色一緊,不由分說按住人仔細檢查了一下,好在沒有什麽明傷,他撓撓頭,親親她的臉頰,說以後不會了。

霓瓔瞥他一眼,保留態度。

趙執是真不敢鬧了,用完早飯後又把她拉到房中,關上門窗,用熱水暖了手後親自幫她推拿按揉,他手上力氣很足,又精通穴位,拉筋過穴間帶起一陣陣舒適,霓瓔的臉色這才緩和。

夫妻閨房的風暴就此過去,外面卻忽然傳來動靜,有人從船艙外跑過,不一會兒又有人來拍門,霧爻在外面說:“姑娘,有人落水了。”

霓瓔和對視一眼,穿戴整齊推門出去,船頭果然已經聚集了好些人,見到女郎出來紛紛讓開,已經有人下水救人。

霓瓔盯著水裏的動靜,趙執卻是往前看了一眼,只見一艘精致的畫舫正飄然遠去。

不一會兒人被撈了起來,一並撈起來的還有個書簍子,奈何裏面全都是水,書冊文章都落到水裏被打濕,撈起來也沒用了。

趙執看到人,先是驚了一驚,然後看了眼霓瓔。

不會吧,這不算是什麽狗屁緣分吧!

這青年正是昨日看霓瓔看到撞柱子那個小子。

霓瓔原本在打量那青年,無意間瞥見趙執投來的目光,楞了一楞。

趙執輕咳一聲,伸手拉過她,將人微微往身後別,自己則上前一步,幾乎擋住了霓瓔半個身子,杵到那青年面前。

青年被撈上來正在咳水,緩和間一雙黑靴踱入視線,他緩緩擡起頭,見到一個眉星劍目年輕俊朗的男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多謝郎君救命之恩。”剛說完,青年一個錯眼看向趙執身後的霓瓔。

他眼睛慢慢睜大,忽然又轉頭看了眼自己所在的t船,以及船頭迎風鼓舞的船旗。

“你們,你們是……”話沒說完,趙執直接把人抄起來,他笑著說:“這位兄弟,船上風大,你這一身濕衣裳容易得風寒,還是先處理處理,夫人……”

後面一句是喊霓瓔,“叫人幫這位兄弟準備一套衣裳。”說完一把撈起濕淋淋的青年,直接把他領到客艙裏去了,霓瓔讓人找了套幹凈衣裳送過去,自己回了艙室裏。

趙執在那邊逗留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回來時一屁股坐在霓瓔身邊,抓起霓瓔手邊溫度正好的盞子猛灌了三口:“這人真能說。”

霓瓔正在讀信,聞言笑了聲:“聊這麽久?”

趙執嘆了口氣:“委屈憋久了總要找個口子宣洩一番吧。”言語間也沒了剛才那種又防備又撚酸的樣子,還替人家感嘆上了。

霓瓔察覺邊上沒了聲音,一轉頭,趙執正認真的盯著自己,她放下信,又給他添了一盞茶:“我看你好像也有很多想說的。”

趙執笑了一聲,眼神瞥過她放下的信,倒也沒多看,娓娓道起那落水青年的事來。

這青年名叫沈東鈞,說來也巧,他是宣州南陵縣人,而且已經先後通過了南陵縣和宣州的考核,只等四月前往沂州終試,若能一舉通關,便可得到面聖機會授予官職。

看起來似乎前途無量,但內裏水深,只有真正踏上這條路才知道,沂州試雖是終試,卻也是最難最不易,畢竟世上文才千千萬,有能者亦比比皆是,在文才能力都持平的情況下,當然是有門路人脈者優先。

此次朝廷選才嚴格,杜絕學生賄賂考官,這就使得連送禮都要找對門路,送的過水無痕誰也察覺不了,若是那等沒頭蒼蠅一樣只知道捧著錢去找人,任你多誠懇也會被人義正言辭的訓斥出來。

如此前提之下,沈東鈞和大多數學子一樣選擇了別的方法。恰逢三月三上巳節,他們這些文人出游不止為訪友踏青,他們帶著自己全部的作品來到這裏,希望能被有出身背景的高門貴人看中,得到一些提點。

“結果顯而易見。”趙執一拍手,朝霓瓔一攤。

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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